不自由的旅行

http://www.peoplenews.tw/news/6d4c43ce-c192-4ec3-b808-3cd82ef8efba

2016-03-11 16:18

[完整介紹]

洪博學

曾任報社總編輯、國際公關公司主管，著作有「蔣介石支持台獨｣、「籠蛇爭霸中國」等書，現為自由作家。

資料顯示，2015年上半年中國陸客旅日人數冠居全球，中國客在日本掃街、爆買日貨，還帶來衛生災難。（圖片翻攝：取自立場新聞）

民 進黨大選勝利以來，最熱門的議題卻是「陸客將減少來台人數」，從每天五千人降到一半。消息傳出，不只觀光旅行業跳腳，市場更是盛傳，投入近百億資金尚未完 工的過多的旅館飯店，有一百多家正等著拍賣。在台灣出口連12黑的時候，觀光客對增進台灣國內消費貢獻良多，提供服務業更多就業人口，中國若以此打擊台 灣，勢必造成台灣對中國更加惡感。但是，從此事件中也看出，台灣觀光行業業者，若不是愚笨，就是對中國太過天真。

在中國，旅行從未自由過，你如何盼望籠子裡的飛鳥，能夠像歸燕般展翅飛翔？

陸 客來台是2006開始，距離台灣在1987年開放到中國探親旅遊，足足慢了幾近20年。這20年中，中國賺足了台灣到中國的旅行財富，還賺到不少思鄉者的 眼淚。2008年，台灣進一步全面開放中國團旅。2011年再開放個人自由行，根據統計2008年到2015年為止，來台的旅客突破一千萬，其中有400 萬是陸客。中國兩會期間，國台辦對這個議題的發言也令人昏倒，國台辦說：「陸客來台旅行是單純的市場行為。」接著說：是否減少來台人數，取決於「中台關 係」。既然是市場決定，卻又要政府管制，說法矛盾。所以我認為這是一個假議題，因為一個開放自由的台灣社會，根本無法預料封閉管制的中國，每年到底會批准 多少旅客來台，這是目前審批現狀，旅行發球權不在台灣。對中國人而言，旅行也不存在有沒有浪漫，旅行其實也是政治問題。

中國憲法雖然明文規定，人民有旅行遷徙的自由。但是從1949年共和國成立到1978年，中國簡稱就是鐵幕，人民不要說出國旅行，連國內遷徙，這村子走到那村子，都需要向政府申請路條。只有3種旅行是准許的：
1、官方派遣出國。
2、官派出國留學。
3、被強迫放逐國外。
就 算政府派遣出國，沒有根正苗紅的黨幹部身分，也是無法踏出國門的。而且出國的國家也以社會主義共產國家居多，俄羅斯、北韓、古巴是首選。老共怕人民出國， 看到不同的世界，或者被資本主義汙染。所以，旅行對國家的統治很危險，在政府的心態：人民和盜賊等同，不得不提防。戒嚴時代的台灣，雖然打著自由中國旗 號，其實也不自由，人民出國也要「三保五認」，就是要保證金、保證人押給政府，以免人出國後就不回來了。但是，對於反對國民黨的異議分子，一旦出國被查出 言論偏激，乾脆就讓你回不來了，許多人因此被打成海外黑名單。中台兩國對人民出國政策，雙方差距不大。

幸 好，1987年台灣解嚴了，中國也隨著鄧小平喊出的改革開放，打開鐵幕，放貓抓老鼠了。第一批商人開始活躍在西行鐵路舞台，所謂「倒爺」的單幫客，大包小 包，從南方的義烏市場批貨，往北賣到俄羅斯和東歐市場。這批「倒爺」以溫州人居多，不少人來到歐洲就停下來了，成為非法移民，慢慢積蓄財富、開起餐館、落 地生根，成為有名的海外溫州商幫。老百姓有錢了，中國也必須呼應時代要求，對人民的旅行打開一扇窗，最早開放的國家是港澳及東南亞國家，1996年也修訂 《移民法》，接受外國人移入定居。但是對美日西歐民主國家的開放，要在2000年以後。以日本而言，中日建交在1970年，但是1999年中國才開放人民 到日本旅行，慢了30年，主要是政治因素。

中國最擔心，出境的人民心理上或思想上，對黨的信仰不夠堅定，容易受到境外汙染，所以，《赴外人員必讀》這本書是一定要帶在身上的。書上還教導，出國人員遇到外國人詢問時要如何應對：「避實就虛，簡單回答。」

可 見旅行對中國政府很危險，根據中宣部發給各級政府的內參公文內容顯示：「為防止外國間諜和敵對力量，對出國人民進行思想戰和心理戰，請各級政府對出國人員 的審批，務必遵照中央指令嚴格查察。」平常不發牢騷、不攻擊政府的人，申請出國比較容易放行；如果是異議分子，想要出境，就比較難了。就像新疆人民，取得 護照難於登天，結果好處給了假護照的買辦商人，或者只能冒險偷渡出境。

台灣目前有22個邦交國，這 些國家基本上是沒有陸客旅行的，除非公務旅行。以大洋洲的萬那杜共和國為例，這個小國在1980年獨立建國後，很快和中國建交，但是2004年企圖拋開中 國和台灣建交，立即受到中止陸客旅行威脅，沒有幾週萬那杜重新回到中國懷抱，小國寡民靠著觀光過日子，當然挺不起胸膛做自己。中國人多好辦事，非洲這些第 三世界國家，很少人會去造訪，但是中國旅非洲人口，不管是短期商人或常駐移民，加起來有兩百萬人，是全世界第一。

世 界旅行組織統計，中國人一年出國花費大約是1500億美元，對世界經濟提振不少。根據國務院統計，港澳仍是中國人出境首選，一則是地理原因，一則是中國人 好賭。在回歸之前，這港澳兩個地方的洗錢業務，必須靠台港澳商人充當貪官的中間人；但是開放旅行後，洗錢不需靠別人，也不需要帶著現金過海關。通常澳門賭 場會派出專門人員到中國境內收取人民幣，然後約定時間到賭場消費，或直接換取藍色籌碼，這些籌碼可以下場賭博，還可以立即變現取走美元，大大降低通關風 險。但是習近平肅貪以來，澳門賭場滿街特務，拿手機拍照，許多貪官不敢上門，澳門觀光事業也一落千丈。

至 於香港，對中國旅客是又愛又恨。97金融風暴後，中國為挽救香港經濟，一年內批准數百萬旅客到香港，注入觀光財富，卻也傷害香港環境，並且出現許多不文明 的行徑，列如當街便溺，或在旅館泳池大便。因此2000年，中宣部發行《出國人員文明指示》，這裡面有不少條文包括：不可隨地便溺、不要亂丟菸蒂、不可以 亂吐痰、不可破壞自然植物、不要餵食野生動物、不要強迫外國人合照等等。但是，不文明的舉動還是經常發生，我自己就經歷過幾次。

1997 年，我在俄羅斯遇到經濟風暴，所有外商銀行撤出莫斯科，VISA或MASTER卡已經刷不動，莫斯科機場擠滿要出境逃亡旅客，又遭遇大雪，機場航班大亂。 一群穿著黑色大衣的中國人就霸住機場，不只是無禮亂插隊、亂叫囂，還高喊中國人優先，要求航空公司一定要給個班機交代。被推擠到一邊的老毛子不甘示弱，就 揮手大罵著「契丹斯基」，嘲笑中國是契丹野蠻人的意思，但是老中也不以為恥。最後，敢大聲的老中還是勝利了，抝到一班直飛北京專機，一位老兄看我站在一邊 觀戰，還好意拉住我說：看你也是中國人，一起走吧。我愣在當場，不知如何回答，最後只能用英文說：「很抱歉，我不是中國人。」

老 中出國不文明不只一樁。2005年我跟團到土耳其，途中在棉堡溫泉遇到一團老中。用晚餐時，大廳裡各國旅客形形色色，老中特別喧嘩也就算了，服務生在餐桌 上擺出菜色時，老中發現自己團隊的餐桌上沒有紅酒，但是隔壁的日本團隊有紅酒。這下子不得了，面子掛不住，酒店欺負中國人了。也不先理解一下是不是每團的 價值不等，招待當然不等，一干老中很生氣，把經理叫出來理論，最後還是軟硬兼施，吵到一瓶紅酒才罷休。老中出國的文明舉止，令人嘆為觀止。

除 了霸機、要酒，還有罷吃的。幾年前馬來西亞海峽時報，刊登過這樣的消息：有一團老中到吉隆坡旅行，中午到一家專做團旅的餐廳用餐。一進餐廳，服務員立即引 導到餐桌落座，立刻獻上熱茶，這是中國人用餐習慣。但是，老中剛落座卻立刻變臉，因為桌上放著一張畫著豬頭的卡通圖案。這不行，侮辱中國人，把中國人當豬 看待，這團老中當場變臉，要老闆出面給個交代。老闆出來打躬作揖，一再解釋，不是侮辱貴客，而是方便辨識，馬來西亞是回教國家，多數人是回教徒，不吃豬 肉。但是，為了方便區分吃豬肉和不吃豬肉的客人，所以才會在桌上放上圖案，表示這一桌是吃豬肉的。其實這樣的解釋是可以理解，但是老中一旦民族主義的老毛 病發作起來就很難擺平，最後還是罷吃，等到警察出面收拾殘局。一團老中火氣上來，寧願餓了肚子接受賠償道歉，然後去找其他地方吃飯了。從此馬來西亞餐廳得 到教訓：「不可隨便在餐桌上放著豬的圖案。」

有錢的中國旅行團出國到歐洲買名牌、買奶粉；到日本掃街、爆買日貨。很可惜，買不到尊重，因為尊重不來自金錢，而是來自品格。

作 家詹宏志寫的《旅行與讀書》中說：「通過旅行，可以短暫的變成一個異鄉人。當你回到家鄉，也帶著異鄉的眼睛回來，變得比原來的自己更寬廣更富裕。」這是每 一個自由外出的旅行者對自己的期許，我們看到外面的世界，回來比較自己的世界，然後知道要如何重新出發。台灣或許不是完美的世界，但是台灣所走過的道路， 一定是中國未來必定會經歷的道路。四百萬來過台灣的中國人，不管是否自由來台，多少帶著這樣的異鄉訊息回家了。至於未來有多少陸客再到台灣，也已經不是台 灣的問題了。

台灣的觀光事業，不可能因為沒有陸客來台，就沒有希望，如果你問我，希望是甚麼？我想 套一句魯迅的名言，他說：「希望根本是可以有，也可以沒有的東西，就像泥土上的路，他本來沒路，但是人在上面走多了，就是道路了，那就是希望。」寄語旅行 業者，努力做好自己，才是吸引旅客的正道，別在乎陸客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