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9日 星期一

美國的世界警察責任,人類和平維護者的角色,就這樣讓歐巴馬給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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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巴馬主義
The Atlantic的Jefferey Goldberg最近寫了一篇,論歐巴馬外交政策的長篇報導相當轟動,一時洛陽紙貴。我拜讀之後,覺得歐巴馬的確很有主見和深度,不愧是克魯曼說的「近代影響最深遠的總統之一」。但這對美國和世界而言,不見得是好事。
歐巴馬挑戰了美國外交政策一貫以來的許多想法和作法,他不屑華府外交政策的舊有勢力(establishment),他眼中的舊有勢力是包含他的民主黨同僚在內的。2013年,當敘利亞的阿薩德踩了歐巴馬自己設下的紅線,使用沙林毒氣對付敘利亞人民的時候,歐巴馬反而猶豫不決是否該對阿薩德動武,國務卿Kerry說,「事關美國信用和未來國家利益」非打不可,副總統拜登一向和歐巴馬同步,但也說「大國不虛張聲勢」,該打就打。國務院、國防部和情報機關,深信有威信,又有實力的美國,才能保障盟友的安全和維護世界秩序。
軍方連打擊目標都選好了,但歐巴馬還是沒有打敘利亞。他本來就在舉棋不定,該實現諾言還是自打嘴巴之際,英國的克麥隆首相,居然給國會否決授權對敘利亞動武,讓歐巴馬更為腳軟。最後先是弄個要美國國會授權才動武的聲明,接著又利用俄羅斯當中間人,把敘利亞化武運走當台階下,完全一兵一卒不動,阿薩德也繼續穩坐大位。
那美國的威信呢?
歐巴馬嗤之以鼻。他說,為了保有信用,美國打了越戰,結果呢?「為了證明你會丟炸彈而真地丟炸彈,是最愚蠢的動武理由。」在「收拾」了小布希發動的兩個戰爭之後,歐巴馬的信念是「別幹愚蠢的大便事Don't do stupid shit.」
希拉蕊後來離開國務院,準備競選總統,在外交立場上和歐巴馬漸行漸遠。2014年接受Goldberg訪問時說,「大國得依據有架構的原則行事。別幹蠢事不是有架構的原則。」徹底打臉歐巴馬,歐巴馬氣瘋了。他認為,別幹愚蠢大便事怎麼不能是原則,小布希惹出來的伊拉克戰爭早就該給希拉蕊這些投票支持伊拉克戰爭的民主黨人一個教訓了,怎麼還會輕易想動武?
對美國介入戰爭小心再三的歐巴馬,主要原因當然是受夠了阿富汗、伊拉克的兩場戰爭,不但犧牲美國子弟的性命,還貼上了美國領導世界的角色。他認為他上台之初,被迫收拾陷入泥淖的伊拉克局勢,和從阿富汗撤軍,讓他非常頭痛,加上金融風暴的殘局,不但耗費精力,而且讓他無法著力他更在意的內政議題。他不想派兵敘利亞,把爛攤子留給下任,也不想成為犧牲美國軍人性命的總統。而且中東,對歐巴馬而言,根本就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華府外交政策的舊有勢力有許多對中東的固有看法,比如說,伊朗是敵,埃及、沙烏地阿拉伯是友,以色列更是盟友中的盟友,得比其它盟友擁有更先進的武器等等。歐巴馬一概不信這些固有看法。埃及、沙烏地這些獨裁國家,怎能和美國稱友?穆巴拉克被阿拉伯之春包圍之時,歐巴馬的美國是袖手旁觀的,他本來就打算把穆巴拉克餵給群眾,不管他死活。而整個阿拉伯之春,更讓歐巴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利比亞的格達費是美國策動反對派,加上法國、美國從外面支援,然後給推翻了。但格達費倒台,利比亞並沒有走上民主坦蕩大道,反而陷入混亂,變成伊斯蘭激進份子的樂園,最後還讓美國大使給打死。怎教歐巴馬對介入中東事務還有任何信心?
他的不少看法一點都沒錯。沙烏地這樣的極端保守國家,歧視女性之嚴重,的確不配做美國的盟友,和沙烏地站在一起,讓美國道德正當性都沒了。而且,說實話,中東問題從何解起?以色列的存在,就讓穆斯林和猶太人無法和平相處;而同樣信伊斯蘭教,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有嫌隙,什葉派和遜尼派有扞格,旁邊的土耳其和庫德族更是世仇。整個中東地區,不是仇,就是恨。歐巴馬認為伊斯蘭一日不宗教改革,一日不現代化,任何的和平手段,都是緣木求魚。
Goldberg說,歐巴馬是個Hobbesian optimist。也就是說,雖然他認為中東地區的你死我活,正如霍布斯所說的人性本惡,伊斯蘭的落伍造成這些罪孽,無可救藥。但他還是個樂觀主義者,因為正義、真理終究在美國這邊,終究會降臨中東地區。
這些信念,讓他在面臨恐怖攻擊事件時,露出異於常人的冷酷。巴黎恐攻的時候,他沒有安撫美國人懼怕恐攻的心情,遭受不少批評。Goldberg說他就像Star Trek裡的史巴克一樣,理性、冷靜又無情,這是他分析下來,最好的處理方法。
但華爾街日報的中東專家Bret Stephens忍不住諷刺說,a Hobbesian optimist,哲學上說來就像是一個挺耶穌的猶太人一樣,不可思議。霍布斯性惡論的結論是混亂社會,得用國家巨靈干預個人,才有秩序。相信霍布斯,就不可能是樂觀主義者。這正是歐巴馬主義的最大問題,沒有世界領導者-美國的干預,中東只會更亂,伊斯蘭不可能自己改革,除非自相殘殺到死光光。
我可以認為伊斯蘭不改革的話無可救藥,但美國總統不可以。歐巴馬這種自絕於世界,自棄領導角色,又信心滿滿認為歷史站在他這邊的理念,我覺得和他的一生經歷關係太大了。他其實出身優渥,充滿理想主義,理念進步,加上黑白混血,讓他對社會議題相當了解且投入,他雖然錯過了六零年代,但他精神上是自由平權運動那代。大學就參加民權運動,雖然畢業後短暫在華爾街上班,但左派理念時時召喚他,於是放棄白領工作,來到芝加哥做黑人社區運動。然後哈佛法學院、芝大法學教授、伊利諾州參議員、聯邦參議員,一路走來,都是可以讓他保持理想,完全可以不用負巨大責任的工作。
一生都在做沒有後果的事情,當然會對舊有勢力這些傳統看法不屑。他小看大國威信的重要,因為他從來沒有承受過做錯決策的後果。有從事管理工作的人都知道,信用這種事,一旦破產,要再建立是難上加難。因為不屑舊有看法,他連美國一向遵從「不與歹徒談判」的原則都打破了,他拿好幾個關達那摩灣監牢裡好不容易抓來的恐怖份子,和阿凱達換一個美軍逃兵。以後還能壞人說,美國政府不和恐怖主義談判嗎?這不談判原則,讓壞人無法用綁架美國人的方式逼美國就範,現在還有用嗎?
同樣的,因為沒有承受過後果,所以他小看了後果。美國和伊朗的核子談判,他自覺談了個美好協議,可以擋伊朗幾年,讓其不致馬上擁有核子武器。但當反對的共和黨和中東盟友期期不可的時候,歐巴馬居然說,「二十年後,天有幸的話,我還活著。如果伊朗擁有了核子武器,上面寫的會是我的名字。」核子彈落在以色列頭上,他負責,但他能負什麼責呀?
敘利亞的該打不打,伊拉克的不該撤兵而撤,讓伊斯蘭國ISIS擴大威脅。歐洲難民危機,恐怖攻擊四起,都是因為美國這警察不管事,黑道擴大地盤所造成的後果。歐巴馬能負責嗎?
Goldberg說,歐巴馬是第一個太平洋世代的美國總統,生長於夏威夷,還在印尼住過四年。所以歐巴馬其實很早就想把美國外交政策焦點轉向亞洲,pivot to Asia,重返亞洲。他認為中國才是美國未來最大的挑戰,是中東無解的問題把他手腳綁住了。我覺得Goldberg太天真了,以歐巴馬這樣的信念,不肯派美國大兵上陣的態度,中國真有狂人亂搞的時候,歐巴馬還是會把盟友給賣了。
我認為歐巴馬在美國內政議題如全民健保和平權運動等都取得成果,他取得左派萬神殿的入場門票後,他的心早就飛走了。他現在只想和好萊塢明星談天說笑,和職業球星打球運動,中東或是美國外交政策,已經不是他想做的事了。伊朗核子談判,古巴破冰,都不是奠立美國或是世界長治久安的基礎,而是他的歷史留名,搖滾巨星之旅。他愛亞洲,他愛拉丁美洲,因為其它地方都不好玩了。中東不用講,歐洲人也怕了他的不管事態度。只有亞洲人和拉美人還把他視為偶像明星,他當然樂此不疲。
歐巴馬在訪問中嘲笑了雷根和共和黨,我非常憤怒。雷根下任近三十年了,這三十年間多少世界秩序都是雷根所奠立的,歐巴馬竟然說,共和黨老拿雷根說事,但雷根有什麼軍事行動,只「打了格瑞那達」而已。今天美軍這麼強大,能供你歐巴馬這麼揮霍軍事外交成果,正是雷根當年重新建軍的結果。
Goldberg說,歐巴馬不是虛張聲勢的人,他和小布希一樣都是賭徒,只不過小布希賭的方式是採取軍事行動,而歐巴馬用不行動下注。美國的世界警察責任,人類和平維護者的角色,就這樣讓歐巴馬給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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