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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12 12:10
◎巴洛
小時候，新營這邊的國民黨候選人的樁腳都會拿錢給阿媽，不時囑咐阿媽要去投票，這些錢是要慰勞走路去投票所投票的阿媽。那個時候我以為叫人家去投票要給錢這件事情是天經地義，直到上小學之後，學校老師才說那是走路工，是違法的。
1990年代初期，李登輝剛當上總統沒多久，國民黨主流跟非主流鬥得你死我活，扣除掉黃信介那些黨外鬥士，民進黨還不是個咖。鄉里內傳
言甚囂，到處都有耳語說某某候選人一票的「價格」是多少，鄰居們還會拿來比較，看誰給的比較多就投誰。這些候選人，通通都是國民黨，掛著青天白日黨徽。
拿
錢投票成了阿媽跟姨婆們的鐵則，有拿錢就應該投票符合台灣人的人情世事，有時候多拿幾百，老爸還會被叫回來投（當然老爸都投給非國民黨候選人）。學校老師
們都在宣導，賄選是不好的，要我們回家勸家長，不要收這些錢。但我卻常常看到國民黨的候選人的助理拿著水果籃跟茶葉罐就往校長室走，那時候傻呼呼的，還會
跟這些助理問好。那是個課本內還是寫著偉大的蔣公看到魚兒逆水上游，於是發願要當個偉人的時代。老師還會在上課告訴我們，蔣總統對台灣多有貢獻，讓台灣成
為民主的燈塔，世界的典範；經過校門口看到蔣公銅像沒敬禮，還會被訓導主任攔下來罵王八蛋，然後罰站到上課鐘響為止。
直到國中，遇到一個講
話很賤的歷史老師，遇到一本教科書叫做認識台灣，終於知道為什麼阿公提到228的時候咬牙切齒，然後叫我不要出去跟別人提政治，那時候解嚴不到10年，動
員戡亂才剛結束不久而已。人人心中都有個小警總，政治是骯髒的，是國民黨操控的概念深深地紮根在我們每個腦海裡。那是個很少老師願意說真話的年代，歷史老
師告訴我們舊金山合約，告訴我們開羅宣言，也告訴我們這些東西都有問題。那段時間，李登輝提出了「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概念，我們的歷史老師卻說，「台灣就
是台灣，沒有中華民國。」
我很慶幸遇到這樣的歷史老師，讓我們知道，我們以為存在的國家，其實在1949年就被正式宣告滅亡。聯合國不承認中華民國，全世界也越來越少國家願意承認中華民國。
上
了高中，我的「國文」成績遙遙領先同學，對國文深感興趣，還想要念中文系。直到我看見老爸書架上的那堆新潮文庫，看見佛洛伊德，看見卡謬，我才知道原來這
個世界還有更廣闊的東西，而不只是我從小念的那些文言文中所謂倫理道德、差序格局而已。在某些老師的推薦下，我也認識了楊逵的文章，認識了鍾理和的文章，
知道蔣渭水跟蔡培火間的恩怨情仇，突然發現自己生長的土地，是如此真實的存在我的世界。也才理解台灣的教育有多麼荒謬，我們把那跟自己已經沒什麼關係的中
國實在化了，卻把自己的家鄉，自己的土地給擺在陰暗而虛幻的角落。召喚這些情感，還得面臨無數的訕笑與攻擊。
那些年，阿扁當總統了，趙少康
的鐘擺理論準確實現，台灣好像邁向新的里程碑。2000年，國民黨下台了也分裂了，正當我們以為國民黨跟這些權貴再也翻不了身的時候，教授提醒我們，「國
會沒過半，行政權會被吃得死死的。」那時候還沒有紅衫軍之亂，我也還沒繳100元給施明德讓他開趴，但教授的殘酷預言卻實現了。
除了一些必
須的基礎工程外，扁政府時代什麼都做不成，用行政命令蠻幹的次數也少，身為一個從黨外就開始跟國民黨對抗的政治明星，在政治上阿扁綁手綁腳，深怕一個不小
心就落入最常被批評的，「你們這樣做跟國民黨有什麼兩樣？」當然，這不代表阿扁沒有跟其他財團有任何利益交換，台灣畸形的選舉制度必須靠著金主的奧援才能
夠打一場不這麼艱困的選舉，選上後當然又是那套人情世事，該還的就要還。只是，當時喊得震天的台獨黨綱，就這樣被遺忘在某個歷史的角落。
那
段時間，我以為台灣人絕大多數都想台獨，不然阿扁也不會連任，民進黨也不會聲勢大好。後來進社區蹲點之後，才發現台獨這些事情離常民們太遠了，那只是我們
這些菁英在知識殿堂中玩的遊戲，進不到民眾心裡。民眾關切的只是路燈會不會亮，水溝有沒有通，路面是否平坦，治安有沒有變好，還有那些演藝圈的明星八卦。
他們不喜歡國民黨，但也不見得支持台獨，或是喜歡那些「搞台獨的」。
這也是人情世事，你要怎麼喜歡一個根本就瞧不起你，成天說你被國民黨洗
腦，姿態擺得高高的知識份子？但問題的癥結點在於，人民不是不知道黨國體制有問題，而是他們怕。他們經歷過白色恐怖，他們知道國民黨沒這麼簡單，他們知道
檢舉賄選拿到的高額獎金，是要準備讓他們被追殺的時候跑路用的。他們也沒空關切這些，他們窮怕了，房價物價節節上升，怕養不起兒女，怕吃不飽穿不暖，怕這
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會隨著跟菁英去搞台獨，都成一場空。然後，紅衫軍完了，阿扁下台後被關了，馬英九當選了。
2000年到2008年，就像被偷走的8年，就像是一場夢。任何調查結果都顯示，台灣人支持獨立，台灣人不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比例逐年升高，但都不如國民黨再度上台來的真實。
後
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馬政府毫不掩飾跟中國統一的渴望，修改課綱、試圖簽訂服貿、四書列為必修，試圖把「善良又正直的中華文化」再到找回來。馬政府說，
台灣經濟力下滑是因為沒有跟其他國家簽訂貿易協定，所以要先跟中國簽了之後，中國才會同意其他國家跟我們簽，他講得這麼明白，卻只有少數人聽得出來。簽訂
協議是主權的行使，但台灣的主權行使竟然要決定在其他國家手上。他們不敢、不願說的是，國際上不承認台灣不是一個國家，只有中華民國的亡魂在台灣島上盤旋
著，等著中國給他最後一擊，我們就如同作業簿的後方可以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所以為什麼要台獨？為什麼要反國民黨？昭然若揭。
（文化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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